4
天還沒亮,我已起身在自己並不算大的出租套房來回遊蕩。
睡不著啊。
自從得到《完全殺人手冊》之後,腦中彷彿不斷分泌令人亢奮的多巴胺,持續在腦中刺激我的創作靈感。
我打開冰箱,卻僅是寥寥可數的過期便當與幾杯手搖飲料,連難得想替自己做份早餐的機會都沒有。突然間一隻不明飛行物體從眼角的餘光逼進,我往後退了幾步,這才發現廚房洗手台的碗盤早已推積如山,由於上頭食物殘渣,不知從哪吸引來數隻果蠅,在上頭迂迴盤旋,底下還有更多蠕動的蛆,噁心地在附近苟延殘喘。
原來這就是屍體腐敗的過程,法醫經常使用蛆的生長情形,判斷屍體的死亡時數。
但廚房畢竟不是蛆的培養皿,我豈能忍受這些螻蟻在我的地盤耀武揚威。我解開一瓶漂白水的瓶蓋,灑在蛆的樂園,期望遏止他們肆無忌憚地生長。但鼻尖傳來一股更為猛烈的惡臭,來自洗手台旁,半傾倒置的打果汁機。
幾天前,我遵照《完全殺人手冊》第三章─「推理小說常用毒物介紹與詭計施行技巧」,在章節後方的附錄中,詳列各式各樣劇毒的化學特性與提煉手法。稍加了解之後,便從中藥行買了些馬錢子,老闆還特地提醒我別誤食了;再到寵物店買了五隻白老鼠,弄了些三角燒瓶好似洽有其事。怎知提煉的結果不如預期中那麼容易,索性直接打磨成粉,餵死了這些白老鼠。
最終,白老鼠的屍體們,都讓我給果汁機打成了肉醬沖進馬桶。這是《完全殺人手冊》第五章─「屍體狀態偽裝與棄屍手法」中學習到的技巧之一。
體驗殺戮快感的同時,白老鼠們的死狀卻誘發我更旺盛的實驗慾望。
我走向窗邊,享受旭日東昇的晨曦。讓我期待到睡不著的,是「那個東西」今天就要到貨。
七點......八點......九點......,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我的內心倒數著。
終於,電話鈴響。
「請問是張立東先生嗎?」我拿起話筒,裡頭傳來粗獷的聲音,伴隨著機車呼嘯而過的吵雜聲。
「是的,我是。」
「您購買的物品到了,請問現在方便收件嗎?」
「沒問題的,你直接過來吧。」
我興奮地到公寓的一樓門口迎接,貨運車不一會兒就到了。下車的是一名體格壯碩的年輕人,蓄著滿臉的落腮鬍,耳邊還掛著藍芽耳機。
「張立東先生?」
「嗯。」
「這張單據麻煩您先簽收。」送貨員看了一眼單據。「您住三樓吧?有電梯嗎?東西好像蠻重的,我幫您搬上去吧。」
突然他面有難色,大概是後悔剛才說了服務業的場面話。
「那就麻煩你了。」我竊笑。
當然有點重,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那個東西」啊。
老舊公寓沒有電梯,送貨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物品送到住處門口,完成任務後便匆匆離去。
關上房門,我像個孩子看到新玩具般,欣喜若狂地褪去繁複的紙盒包裝,最裡頭那層是用著雨衣材質包覆的包裝袋。
拉開包裝袋的拉鍊的瞬間,驚見一具表情猙獰、雙眼發愣的屍體,嚇得我不禁雙腳發軟、屁股著地。
即使早已知道裡頭裝的是「那個東西」,沒想到居然如此逼真。
其實,「那個東西」是來自於一家美商醫療科技公司的最新研發,一具幾可亂真的擬真大體。不僅內從骨骼結構、外到皮膚組織,甚至動脈、靜脈血液系統都一應俱全,是未來醫學院即將成為「大體老師」以外的首選教材。
這是《完全殺人手冊》裡提供的情報之一,連購物網址與訂貨流程都詳細列在上頭。
我從頭掃視擬真大體的外觀,除了表情難看,可能是因為預設死者正遭受到使用者的折磨、官方刻意的惡搞之外,外皮膚質與真實人類並無二異,瞳孔還會因燈光的靠近而縮小,脖子旁有一條藍管與一條紅管,各代表著靜脈與動脈,某些部位還可以翻起皮膚,看見裡頭的肌肉組職。
這完全就是真的屍體嘛!連包裝袋都與屍袋相仿。科技工藝精細得令人嘆為觀止,一時之間讓我不能自已。
當然,所費不貲。
在訂購之前,我已熟讀產品的使用說明書,對於接下來要進行的事情,內心已經累積足夠的想法。經過簡單的整理之後,將附贈的血漿填進藍管與紅管之中,拿起遙控器開啟生存模式,擬真大體不僅有了呼吸,甚至還有脈搏與心跳。我拿起準備好的手術刀,在擬真大體的大腿畫上一刀。
「God damn it !It's fucking hurt ,what's your problem ,man?」
擬真大體突然發出咒罵與慘叫,未免也太身歷其境,再一次嚇得我趴坐在地。
我拿起《完全殺人手冊》當教科書,開始體驗殺人的過程。我架起擬真大體使其站立,模擬一般殺人案例最常發生的水果刀腹部刺殺。一刀、兩刀、三刀,血液隨著從傷口拔出的水果刀濺出血柱後,周圍開始因為微血管與腹壁靜脈的破裂而湧出大量血液。
「You try to bleed me to death ?Motherfucker!」、「Why─you─do─this?」擬真大體不斷發出哀嚎,台詞也不少。
看來是我忽略了麻醉的步驟,才讓擬真大體老是在那邊鬼吼鬼叫。
意思性地注射附上的麻醉劑後,這才讓它安靜下來。我這次想來點割喉的體驗,但顯然我還沒做好該對應的心理準備,手起刀落,擬真大體的心臟起搏器加壓動脈噴發大量血漿,隨著心跳脈動直衝天花板,弄得我滿臉都是,套房周圍也布滿深紅色的血漿,簡直就像是真實的殺人現場。
看來這難清理了,我開始後悔當初真應該到浴室去「殺人」的,而不是隨便將擬真大體放在餐桌上就動手了。
不!《完全殺人手冊》提到,殺人就該在臥室,偵探才有足夠資訊進行搜查,要洗光證據是進行分屍的時候,才會到浴室進行。
幸好這棟老舊公寓的住戶並不算多,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起身緊閉所有的窗簾,才能恣意享受這種快樂時光。
我想起上次邱峻斌曾經數落我的「斷臂神探大破奇案」中,荒謬的斷肢描寫。檢視廚房中的所有武器,精挑細選了一把西瓜刀,將擬真大體的手臂架起,使其與軀幹呈現九十度。深呼一口氣,右手持刀左手平衡,用力地劈下。沒想到在接觸的一瞬間,撞擊的力道超乎手對刀柄的掌握度而脫手,刀鋒則扎實地埋進手臂的肉裡。
我的手掌不斷地顫抖著,並非是擬真大體表情也隨之抽動,卻叫喊不出聲音,而是感受到人體的堅韌並非想像中的如此脆弱,砍斷手臂也不是輕易就能完成的事情。我繼續使出吃奶的力氣,一連數刀,這才斬斷內嵌的硬骨,並發出碩大的聲響。
血液不斷地噴濺出,從無線心電圖的螢幕看來,擬真大體的脈搏與血壓不斷地降低。不消三分鐘,畫面整個閃爍紅色指示燈,不間斷地發出警告訊息,最終心跳停止。
"The body is dead!",螢幕宣佈擬真大體的死亡。
我突然有點緊張,心想擬真大體不會就真的歸西了吧。幸好,按下「reset」鍵之後,擬真大體恢復生龍活虎。可能是重置系統的緣故,擬真大體又能繼續哀嚎。
我開始將自己投入於曾經創作過的殺人兇手,模擬各種謀殺情境,勒頸、割喉、穿刺、肢解......
當我意會到擬真大體已經讓我弄得面目全非時,窗外已經天黑。我感到異常口渴,走到餐桌上斟了杯水來喝,此時,房間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遍布斷肢殘臂,猶如置身於人間地獄。
但是,還有最後的課題,那就是棄屍。
我將擬真大體的軀幹連同分離的部份一起拖進浴室,坐在浴室的塑膠矮椅上,終於逮到喘息的機會。我想著擬真大體在遭受折磨時,儘管不能發聲,但依舊會逼真地微微發出顫抖,歷經死去活來的無限循環,我萌生了無法理解殺人魔之所以如此麻木不仁的想法。
然而,受惠於擬真大體所帶來的真實感,我感覺自己在推理創作上的造詣,似乎又更上一層樓,也領悟到實務經驗對於推理小說寫作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腳色。
這就是《完全殺人手冊》中提到的,「推理作家的素養」,自己缺乏的真實性。我想我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寫出水準以上的推理小說。
剎那之間,我茫然了。就算我能寫出上得了抬面的推理小說,那又代表了什麼呢?曾經我也自以為寫出的是夠水準的推理小說,但最終還不是被當作垃圾晾在一旁。就算我能夠成功出書,那也只不過是台灣整年當中,成千上萬新書裡的其中之一而已。
想要一步登天的虛榮心,讓我想起夾藏在《完全殺人手冊》頁內的特別附錄。那是一部被膠帶封存、獨立成冊的短篇小說,好奇心驅使我當下拆封閱讀,儘管我無法完全理解箇中奧妙,但其中的想法說服了我,有這個必要鋌而走險。
我望著疊成堆的假肉塊,這也是當初我花光積蓄也要訂購這怪東西的另外目的。
不成功便成仁,我決定大幹一場。
5
台南市刑警大隊位於台南市安南區的辦公室裡,空蕩蕩的辦公區,其他小隊的人員幾乎都已外出進行偵察任務,獨留偵九隊的隊員們,屏氣凝神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待命著。
終於,有人耐不住性子,首先發難。
「欸!鳥仔,你覺得老大是不是在裡面被洗臉啊?」
說話的是郭承德,外號老郭,是最先被編制進偵九隊的成員。
「我又怎麼會知道,我只知道我們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就是了。」
接話的人便是鳥仔,本名林冠均,四肢纖細因而得名,卻挺著個小肚子的虛胖人士。實際上進小隊的時間,也不過比郭承德晚兩天而已。
「兩位前輩,對不起,我來晚了。」一名年輕人匆匆忙忙地跑進辦公室。
「幹!你也知道晚了。」郭承德指著牆上,時鐘顯示九點十分。「還好老大在裡面跟大隊長開會,不然就換你被洗臉了。」
「洗臉!洗什麼臉?」年輕人一臉困惑。「對不起,我昨晚看書看太晚了,我覺得這應該跟最近的案情......」
「看什麼書?」林冠均打斷了年輕人的解釋。「遲到就遲到還一堆理由,遲到沒關係,幹刑警的本來就是一種責任制的概念。不過我跟你說,老大最討厭人啊,一堆理由的。」
「對啊,你以後出包最好不要講一堆鳥雞巴的,有問題就出來說『是的,我錯了』,免得老大發怒,大家一起遭殃。」郭承德也附和著說。
「新來的,我跟你說......」
郭承德與林冠均你一嘴我一舌地輪流說教,年輕人站著直挺挺地頻頻點頭。
這樣的情境看在其他還未出勤的隊員眼裡,大都投以不屑一顧的神情。
實際上偵九隊是近期上層為了因應一位破案率極高,卻難以駕馭的資深隊員,特為他編制的獨立單位;郭承德與林冠均則是因為績效低落或自我要求不足等原因,被其他單位丟到這邊的麻煩人物。至於那位年輕人,則是上個禮拜才剛到單位報到的新進刑警。
會議室的門開了,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往那個方向。
首先走出門的,是看起來本應是和藹面孔,但此刻卻怎麼樣也和善不起來的台南市刑警大隊長蔡宗志,走在後面挽著他肩膀的是第三分局局長黃吉山,最後走出的是名目露凶光的中年人。
第三分局長黃吉山一路送著大隊長蔡宗志走到門口,蔡宗志壓不住內心的怒火,不顧在場所有人的目光,轉過身來宣洩他的不滿。
「陳允龍,我告訴你!要不是上頭指名要你辦這件案子,我才懶得從新營跑這一趟咧。講了老半天,都是你的主意,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啊?」
「你咧工三小啊?你問問你自己幾年沒辦案子了,當官當到腦袋變豆腐嗎?你只在會那邊媒體媒體的,怎麼樣,到底有沒有想要辦案啊?」
眼看衝突一觸即發,黃吉山趕忙充當和事老,擋在兩人中間。
「沒事、沒事,其他的我來跟他講就好。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黃吉山看著蔡宗志憤憤然地走到門口,便轉過身來對那名中年人說道:
「你啊,就是這樣,難怪同學之間,只剩你還在賣老命。」
「講那個幹嘛?」
「沒什麼,只是勸你脾氣真的也要改一改,以你的能力,搞不好哪天,警政署長是你來幹也說不定。」黃吉山不懷好意地笑著。
「一點也不好笑。」
「好好好,你忙吧。」黃吉山維持同樣的笑容,緩緩走回他的辦公室。
看傻了的偵九隊三位成員,被這幕爆炸性的場面震懾在原地,彷彿三座蠟像,動也不動。
「看三小啦!」中年人發現呈現呆滯的三人,一出口就充滿魄力。
三人立即立正站好,齊聲喊道:「長官好!」
眼前這位充滿威嚴與台灣精神的中年人,便是偵九隊的對長陳允龍。
「不錯啊,蠻有精神的嘛。來,跟我說你們那邊有什麼進展。」
自恃偵九隊最資深的一員,郭承德率先開口。
「從新北市大同派出所接到匿名舉報信,信件中留著『嘉義縣水上鄉璿宿上天宮附近的公廁,有頭顱,快去找』的字樣,當地警方旋即派人前往搜查,果真在離廟宇兩百公尺的公園廁所找到一顆頭顱。」他講得一口流利字句猶如台詞,但還是不忘偶爾看看手上的小抄。「然而,在那找到的卻是一顆仿真的模型頭顱,上頭傷痕累累,不排除丟棄前曾遭許多器具毀損……」
說到這裡,陳允龍怒形於色,郭承德不很明白原因,帶點心虛的語氣繼續說著。
「幾天之後,其他地方的警局陸續接獲線報,指出若干地點也發現駭人的肢解部位......」
話還沒說完,不知哪來的卷宗已經飛過郭承德的頭上,趕忙用手抵擋。
「靠北啊!我問你有什麼發現,你跟我講新聞都報過的東西幹嘛?」
「明明就你說整理一下目前已經有的的情報就好......」郭承德口中念念有詞,話還沒說完,又一不明物體朝他砸去。
「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陳允龍的眼睛盯著林冠均。「就剩你了啊,看別人幹嘛?」
「有.......有的,目前為止,總計發現的部位有,頭顱、左手掌、完整右手臂、左大腿。這些都是模型,除了......除了,在桃園縣與新竹縣交界上的一處郊區,被當地村民發現了顯而易見、佈置血淋淋的心臟。據法醫勘驗結果,還真是人類的心臟。」
「嗯......」陳允龍眉頭深鎖、整理思緒。「那你又有什麼發現?欸......等等,你是誰?」
「長官您好!」年輕人聲大宏亮,挺直胸膛、雙手緊貼褲縫,行單兵基本教練立正之姿。「我是兩天前剛報到的權艾希。」
「你幹嘛?」陳允龍未點著的菸銜在唇邊。「啊!我記得你了,你是之前在『上進中學』假扮學生,幫我破解連續殺人案的那個......徵信社的小夥子。」
「是啊。」權艾希輕聲答道,郭承德與林冠均面面相覷,滿臉狐疑地望著他。
「沒想到你真的聽從我的建議,考上了刑警。」陳允龍用力地槌了他硬挺的胸膛。「不過你敢進我的單位,還真是夠膽的。」
權艾希的表情瞬間僵了零點二秒,看在他人眼裡依舊風度翩翩,實際上內心已瞬間演完好幾幕「老闆不是人」的小劇場。
「寒暄到此為止,晚上我再帶你去見識男人的世界。言歸正傳,我現在腦袋中有幾個想法需要釐清,有意見儘管提出來。第一,顯然地,第一封匿名信的方式,與兩年多前的頭顱案簡直如出一轍,差別僅在於這次的是假頭顱,用意何在?第二,除了匿名信指出的頭顱與佈置顯眼的心臟之外,其餘都是隱藏在不為人知之處,並避過監視器,模型大體不會發出屍臭,何以民眾能夠找到這些斷肢。」
「等等,搞不好兇手故意在模型大體上抹上腐爛的肉,好讓野貓野狗去挖。」發問的是郭承德。
「問題就是沒有!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蒐集情報阿?」陳允龍手舉到一半,郭承德已經舉手掩護頭部。
「第三,就我經驗研判,對方必然是將一具完整的假人體肢解後丟棄各地,因此可能還有其他部位仍未被發現,至於埋藏的地點在哪?也是需要去確認的,畢竟有真人的心臟,就有死人的可能性。重點是,別再讓那些老百姓搶在我們前頭挖出那些髒東西了,這是上頭嚴厲的指示,聽到沒有?」
「最後,當然就是幕後黑手的真面目、動機與目的。整件事情沒有個頭緒,看起來像殺人棄屍的案件,卻又不是,但已經造成社會的不安;可要知道,維護社會秩序的安定也是我們的責任之一。」
「等等,頭兒,我有疑問。」發問的人是林冠均。「從頭到尾除了那顆心臟外,全部都是些假鬼假怪的東西,怎麼確定不是無聊人士在惡作劇?還有心臟說不定與這假大體是獨立事件。簡單來說,如果沒有真人心臟的出現,就只是很單純地在製造恐慌,除非真的發現屍體;並且在證明他們有關聯之前,我覺得我們根本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去隨他起舞啊。」
「說的很好,證明咧?你也說了,既沒辦法證明他們有關聯,也沒辦法證明他們沒有關聯,這樣你叫我怎麼去說服高層,他們又怎麼去捧媒體的懶X(作者消音)。」
「陳警官,我倒是有幾點想法。」說話的是權艾希,他還不習慣目前的身分,因而維持先前對陳允龍的稱謂。「針對您剛說的第一點,我認為看似很單純的模仿犯行為,實際上卻隱藏了一個很重要的效益。確實,在正式發現一具屍體之前,我們暫且無法確定這個幕後黑手是否真有殺人,但只要仿效過去曾經發生過的聳動殺人事件,不管有沒有殺人,都能因此獲得想要的關注。」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人的目的就是想要曝光。」
「不能夠完全確定,但有這個可能。這也是為什麼正常殺人犯棄屍是越隱密越好,他卻是希望越能夠被發現越好。但似乎也不是這麼容易地被發現,而是傾向於某種規則性。」
「喔,感覺你已經抓到關鍵了是嗎?」
「不,不能說完全,但還算有一定程度的猜測。」他打開手提包拉鍊,從裡頭拿出一本書,書名是《完美棄屍》,書封充斥許多聳動的標語。「其他的疑問,幾乎這本書裡都可以解答。」
「這是什麼?這是小說還是教科書?難道你是說,兇手是照這上面的手法進行棄屍計畫。」
「可以這麼說,至少就目前為止是大致吻合。匿名信後引發社會關注,屍體各部位陸續在各地被挖出等情形,都與這本書的內容有所雷同。當然,我懷疑......不,我認為這並不是巧合。」
「這麼說來,這名作者涉嫌重大囉?但問題是,為什麼媒體還是什麼民眾,怎麼還沒發現他們之間的關聯呢?」
「我想應該很快不久就會發現了吧,這也解釋了為什麼目前被發現的部位中,某些藏在隱密的地方還能被挖掘出來的原因。這就是鄉民的力量,他們破解了書中的某些規則性。」
「規則性?所以說書裡已經點出埋藏地點了,那我們還等什麼呢?」雖然有點鴨子聽雷,但身為偵九隊最資深的一員,郭承德硬要插話。
「不,學長,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年輕人終究是年輕人。」陳允龍揮手示意把書給收起來。「傻傻的才跟在那傢伙後面玩推理遊戲,我們警察有警察的作法。作者是誰?」
「我從來沒看過的作家,叫『張東健』,百分之百是筆名。」
「那還不簡單,出版社應該會有出版者的資料吧。查出是誰之後,把他前陣子的形蹤查清楚。」陳允龍指著林冠均。「對啦,就是你啦,懷疑啊?」
「至於你呢?」陳允龍盯著郭承德。「你去給我查最近的失蹤人口名單,還有那顆心臟是誰的。」
「等等,怎麼查?這豈不是大海撈針嗎?」
「你不會等鳥仔查出作者是誰之後,再從他的周遭相關人物查起,連這也要我教嗎?你最好祈禱他不是隨機犯案,否則你就有得查了。」
「陳警官,那我呢?」權艾希舉手發問。
「你喔......,我看你專心把那本書的謎題解出來吧。相信我,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也最好沒有死人,我們沒有這個本錢去跟社會輿論賭一把。如果真的有死人,那小子們你們最好別讓兇手逍遙法外,我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三人帶著忐忑的心情,杵在原地。
「好,就這樣。偵九隊的隊員們,去幹活吧。」陳允龍連推帶拉地將三人攆出辦公室。
6
權艾希坐在普悠瑪號上,準備啟程前往台北的慕風出版社,與偵九隊的其他成員會合。
連日來的舟車勞頓,讓他整個人累癱在座位上,幸好非假日的時間乘客不算太多,緊鄰的座位空了出來,而毋需太過注意自己已經是公務員的形象。
普悠瑪號從花蓮直達台北樹林站只要兩個小時,時間不長,卻已是他難得偷閒的時光。
然而,他的腦袋卻依舊停不下來,持續思考著那堆令他煩悶的問題。他從放在腳邊的airwalk背包中拿起那本這陣子最火紅的暢銷書─《完美棄屍》,書側貼滿五顏六色的標籤,上頭寫著許多分類重點。
他翻開寫著「重案實錄」的那頁,上頭詳細記載著台灣史上震驚社會的六件重大刑案。
首先提及的便是醃頭顱分屍案。2013年3月15日,新北市警察局三重分局大同派出所接獲由郵局遞送的匿名信,指出有屍體在嘉義水上農會旁200公尺外的公園男廁裡,緊接著在當地的璿宿上天宮附近的公共廁所裡,被民眾發現一顆以食鹽醃製的女性頭顱,人稱「醃頭案」。
這起事件起因是死者的二哥為了詐領保險金,殘忍殺害自己的親妹所為。但駭人聽聞的點在於,兇手除了寄了匿名信到警察局,還將肢解的屍首冷藏並醃製的手法,令人匪宜索思。
這件刑案發生在不久之前,還讓他記憶猶新,但接下來的案件,卻一件比一件更為凶殘、驚悚。
第二起案件記載的是台中保險員分屍案。2003年12月7日,一名女保險員前往台中縣龍井鄉的某機車行,遭車行老闆與學徒性侵後縊斃,隨後肢解分屍藏匿到機車行水塔與化糞池。
這起事件也讓他印象深刻,除了主嫌自稱曾經烹煮屍肉食用外,前陣子法務部也才批准槍決。
第三起案件是一宗震驚社會的逆倫弒親案。1998年10月11日,發生在當時還是台北縣的林口鄉,長期遊手好閒的主嫌,因為不滿父母多念了幾句,便夥同經常結伴鬧事的友人,趁父母熟睡時持菜刀闖進房間,一共狂砍109刀,並燒屋意圖製造強盜殺人的假象。除了殺害直系血親罪大惡極之外,更駭人的是主嫌自己居然就砍了106刀。
第四起提及的也是件弒親案,不過是一起父母涉嫌狠心殺害自己五名子女的案件。2006年9月8日,民眾舉報花蓮縣吉安鄉一棟民宅發出惡臭,警方破門而入後發現戶主五名子女皆遭反綁灌藥,堆疊並陳屍於浴室。雖然這個案件還有些疑點尚未釐清,警方研判雙親父母涉嫌重大,但也已於前陣子涉嫌重大的雙親父母被發現陳屍荒山,以畏罪自殺宣佈偵查終結。
第五起發生在台北市的江子翠。1977年9月9日,有民眾於大漢溪下游新海橋附近台北縣板橋江翠里發現裝有屍塊之塑膠袋。這起事件在當時造成人心惶惶的緣故,除了分屍手段過於凶殘之外,兇嫌是利用假工作登報的方式,誘騙求職者上門後性侵殺害。
最後提及的案件則是一起離奇的殺人自焚案。2001年9月15日,彰化縣二林鎮某平房的自有小型焚化爐發現兩具燒焦骨骸,並在厝中留有三封遺書,遺書提到骨骸生前已經將自己兒女殺害並研磨成骨灰灑向海中。最終本案以父母殺害三名子女共五人死亡宣告結案。
雖然書中詳細陳述多起重大刑案,卻與小說內容有點八竿子打不著,作為前言似乎又太過冗長多餘;而書中的內容僅是描述一名殺人兇手,在自宅行兇肢解並打包外出棄屍的詳細經過。幾乎毫無佈局與詭計可言,文筆也馬馬虎虎,重大刑案的部分根本也就只是報章雜誌專題報導的剪剪貼貼。一次瀏覽這麼多真實的重大刑案,令權艾希不禁一陣作嘔。
然而,這樣一本平庸的書,卻因為最近有具假大體遭肢解的部位,陸續出現在書中所提及的重大刑案地點而聲名大噪。
而這也是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他再度翻開貼著「不解之詞」標籤的那頁,那是用三言兩語便結束的一個獨立章節。上頭僅寫著「獨立的雙橢圓,藉由命運連成一線,身心俱現。」
不解,他不懂這些話的用意,更不知道這與小說的內容以及所提及的重大刑案,還有最近的假大體散落事件有何關聯。
這本《完美棄屍》最終就結束在這麼一個莫名奇妙的段落,並且以書中殺人棄屍者的勝利作為結尾。
─就這麼簡單嗎?總覺得還在暗示些什麼。
他合起書本,望向窗外,享受短暫的閒暇。
─其實,當刑警這樣到處奔波,好像也蠻有趣的嘛。
嘟~嘟~嘟,莫名的手機鈴聲響起,他趕緊東翻西找,以免影響到其他乘客休息。終於在背包裡最不起眼的角落,揀起那支手機。
不有趣的點就在這裡,那是因應工作需要,所提供的公用手機,陳允龍大概每小時都會打一次關心偵查進度。
「喂!艾希啊,你現在在哪裡?」
「火車上,大概再兩個小時就會到達樹林火車站。」
「很好。那你在花蓮那邊調查的結果如何,有問出什麼重要的線索嗎?」
「目前還沒有什麼結論,至於其他的可能得等到達台北之後,聽聽學長們的消息如何才能有個統整。剛剛我在吉安村那邊已經問完發現者了,至於他的說法我用錄音筆錄了下來,我直接放給您聽好了。」
權艾希拿出錄音筆,靠在電話旁播放。
「『請問你有買書嗎?』」首先出現的是權艾希的聲音。
「『啥咪書?挖無欸看書的啦。』」緊接著是一名男子的聲音,說話方式很台。
「『那你又是怎麼發現那東西的呢?』」
「『不是我在講,那個時間出現那種東西真的是怪恐怖的。我跟幾個朋友半夜兩點去海邊吹風,喝了幾杯後有人提議,去之前曾經發生過「五子命案」的那間空屋子夜遊。孝年郎酒喝多了啥攏沒驚,誰知道走進去前是很飄撇,走出來的時候我險險挫尿。你老師咧,一隻血淋淋的手掛在天花板那種吊扇上搖來搖去的。」
「『等等!海邊與那間房子還有段距離耶,用走的嗎?不然你們這樣是酒駕耶。』」
「『長官,你......應該不會是要來抓我的吧?』」
「『沒,你請繼續。』」
「『咳......,然後我們就連滾帶爬的衝上車,開車的人是我,我還記得我的腳抖到都完全沒辦法踩油門,那一帶又不是很熱鬧,連間seven都沒有。長官,這次我們真的是用走的,我們沿著國小的牆走到大馬路上,對面剛好就有間警察局。』」
「『報警怎不用手機就好了。』」
「『吼......長官,那種時候誰想得到啊,我們只想趕快離開那邊,警局也是碰巧看到的啊。我雖然不愛讀書,但也還沒進過警察局耶,我媽說沒事啊,還是不要太跟賊頭打交道......』」
權艾希將錄音機關閉,對著手機說話。
「大致上就是這樣,後面的部分就是他講的一些屁話,沒什麼營養,我想應該跟案情沒什麼相關。」
「嗯,那台中呢?台中的情形又是如何?」
權艾希想到來花蓮前,中橫的那一段顛簸的路,不由得翻起白眼。
幸好長官看不見他的這副模樣。
「長官,抱歉喔,在台中訊問發現者的時候,我還沒想到可以用錄音筆,就沒有錄音了。不過大致上的情形與彰化相同。由於曾經發生過保險員分屍案的地點,已經讓一名中醫師給買下來開診所,所以發現的地點並非在原本的地方,而是在一個沒有監視器的暗巷內,一處遭挖空盆栽之中,發現了假大體的手掌。」
「問題是,地點不同,發現者是又怎麼知道那邊會有怪東西,難道又是些無聊的夜遊民眾嗎?」
「不,那名發現者自稱是推理小說迷,他表示自從知道書中影射的訊息,與最初嘉義的模仿案件有高度相關後,便決定想當偵探,果然就讓他發現了那隻手掌。」
「幹!白痴喔,這些人是那個什麼......一個小孩出現就一定會有死人的漫畫......看太多了嗎?」
「長官,那部漫畫叫《名偵探柯南》,其實還蠻紅的。對了,發現者還表示『真可惜,不是真人的手掌』。」
「台灣無聊的人還真多,哪天我真幹上警政署長,一定馬上把這些人給斃了。」
「......」
「艾希,怎麼了嗎?怎麼突然不說話。」
「我沒事,我這邊差不多就這樣了。」
「好,你休息一下吧。等等到了台北之後,大家統整一下資訊再談。」
「長官,容我問一句,為什麼我們不直接找上門,不是已經確定那個作者的身分了嗎?」
「你傻了嗎?我們有什麼證據去抓人。既沒屍體也沒證據顯示是他在搞飛機,他只要說聲『純屬巧合』,我們就玩完了。在沒適當的證據之前,最好還是別打草驚蛇才好。」
「對了,長官,那顆心臟倒是蠻讓我在意的,它與假大體部位有很大的區別,除了是真人的心臟外,也不曾看見書中提到過。」
「那部分結果已經出來了,雖然說是真人的心臟,但卻是屬於已經被宣告死亡的人所有。」
「蛤?長官,什麼意思?我不太懂。」
「簡單來說,那是從器官黑市流出來的東西,應該是經由特殊管道弄到的。」
「是嗎?那從頭到尾根本就讓那個人置身事外了嘛。」
「那可不一定。」
「長官可是有什麼發現嗎?」
「聽說,慕風出版社的總編已經失蹤好幾天了,他們之間似乎曾經有什麼過節。」
「喔─。」權艾希被這消息振奮得直瞪大眼。
「好,先這樣,其他的等你到台北再說吧。」
那端切斷通話,聽話處發出停止通話的嘟嘟聲。
權艾希繼續望下窗外,看著一切呼嘯而過的風景,內心滿是混亂與糾結。
7
「喂,新人。反正等也是等,去買杯咖啡來喝喝。」
「好啊,學長想喝點什麼?」
「星冰樂好了,這天氣有夠熱的。要不要喝隨便你,記得,我跟鳥仔都要啊。」說完,拋下了一百塊。
「等等,星冰樂最便宜一杯也要......」權艾希知道郭承德又在故技重施,故意裝出一副難以理解的模樣。
「懷疑啊?」郭承德擠眉弄眼,眼睛一大一小、眉毛一高一低。「所以我說啊,現在的新人真的是......」
「真的是什麼?」
彷彿撒旦降臨,郭承德差點沒從椅子摔下。
「沒啦,我請弟兄們喝咖啡而已,長官有沒有想喝什麼?我請客……我請客。」
「你腦袋熱壞了是不是?一百元是能喝什麼?」
「啊……我拿錯錢了。」郭承德急忙翻找皮包。「這才對,我要拿的是五百塊。」
「搗亂的傢伙,你去買。艾希留下,我有事情想跟他談。」
郭承德悻悻然地到櫃台排隊,嘴上依然念念有詞。
「這間星巴克還真是大間,台北就是台北,連咖啡店的規模都不一樣。」
「長官對這有研究?」
「沒有,只是因為對方約我們在這邊談而已。怎樣?我想先聽看看你那邊有什麼進展。」
「算是有點想法了。但可能要先聽看看其他發現假大體部位的地點,才能確定我的假設是否正確。」
「冠均,你那邊調查的結果如何。」
「是的,老大。經過我的調查,作者的本名叫張立東,今年32歲,曾在南部的科技公司幹過一陣子工程師,聽說後來好像為了寫小說,把工作辭了。曾經自己出過幾本書,但銷路極差,直到最近這本書才出名。」
「這麼特別,為了寫小說居然把高薪的工作給辭了。」
「另外,我到張立東租的公寓附近調閱監視器,發現半個月前......也就是書問世的前十天,他曾經帶著垃圾袋大包小包的離開住處。之後,他除了在台南市到嘉義這段有坐過火車外,也曾經從台南租車,我們從租車上的衛星定位記錄來看,他曾經在台北林口一處人家附近,以及江子翠河濱公園短暫停留。」
「停留?原因是……」
「應該是進行假大體的棄置作業,我與老郭在那衛星定位之處找到了假大體的左手臂與右大腿。」
「所以,書中六個提到重案的地方,真的都挖到東西了嗎?艾希。」
「看來是這樣沒錯。但有個疑問就是,還沒發現軀幹的位置。」
「還要找軀幹?沒這個必要吧?」林冠均滿腹牢騷地說著。「他提到地點都找過了,沒有屍體、沒有死人,也沒有幽靈跑出來跟你喊冤,就是一堆製造噱頭的東西而已。從頭到尾一定是那個無聊的傢伙搞的鬼,老大,看我們是要用妨礙公務,還是破壞社會秩序,把他抓起來就結案,如何?」
「到底我是隊長還是你是隊長?我做事不用你教!!」
「長官,我覺得學長說的,其實也不無道理啊。」
「嗯?」陳允龍一臉疑惑,表示不解。「我真沒想到你也會這樣想啊。」
「是的,以一個執法人員的角度來看,我們做到這樣的程度也夠了;但是以一個推理迷的角度而言,我相信絕對不會這麼簡單。其中幾點疑惑,我還不清楚他的用意是什麼?」
「哪些呢?」林冠均滿臉不在乎的表示。
「第一,那顆心臟。我們還不清楚那顆心臟在這一連串事件中出現的用意。」
「那還不簡單,怕我們看到都是假東西,弄個逼真的東西,免得我們置之不理啊。」
「第二,書中提到了難以理解的話。什麼是獨立的雙橢圓,什麼又是命運的線。」
「那應該只是作者喜歡在書中揮灑些別人看不懂的話,自以為高深的行為而已。」
「不,我認為......」
就在林冠均與權艾希的爭論之際,陳允龍將假大體部位棄置的地點畫在紙上(如圖一),仔細端詳之際,不遠處傳來郭承德的聲音。
「你就是邱峻斌吧,怎麼站在那咧?」郭承德手托方盤,上面擺放著四杯咖啡。
「很抱歉,我看長官們討論得很熱烈,不好意思打擾。」
邱峻斌身著西裝的內襯衣,一身簡潔明瞭的上班族服裝,戴著一副方型粗框眼鏡,語調溫文儒雅。
「邱先生您好,這邊請坐。」陳允龍起身招呼,其他人也跟著起立。
「您就是陳警官吧,多禮了。」雙方握手示意之後,邱峻斌坐在陳允龍正對面的座位。
「我們就直接開始吧,請問您與張立東是什麼關係。」
「在這次出版計劃之前,實際上,我們就僅止於是國中同學的關係而已。會說在那之前,是因為他經常會拿作品來我們出版社投稿,並透過我的關係,希望能出書。」邱峻斌搔了下額頭,想一下又繼續說:「至少投了三十次有吧,我印象中。」
陳允龍示意一旁,誰來做個紀錄,權艾希則拿起錄音筆表示準備周全。
「既然如此,為什麼在這本書之前,你們都沒有替他出過任何一本書呢?」
「這問題很簡單,因為他寫出來的作品,我們老總不滿意。」
「老總?就是你們的總編輯林益昇囉?」
「是的。」
「據說張立東與你們老總曾經有過衝突,那次的情形是怎麼樣。」
「那是在這本書之前的前一次投稿。由於一般投稿經過審核部審核至少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確定是否收稿。那天他特地北上到出版社一趟,想要當天就知道結果,沒想到卻遭到當面拒絕,老總甚至連看都沒看。」
「當下他的情緒如何?」
「不瞞各位,是挺生氣的。他對於寫作的事情似乎異常執著。」
「嗯……」陳允龍在剛剛那張紙上寫著「不斷退稿引發殺機?」
「等等,那為何你們這次又決定幫他出書了呢?」
「理由很簡單,這次他是自費出書的。」
「自費出書?」
「是的,我們出版社除了會收稿出書外,也接受素人作家自己出資發行書刊的業務。」
「那照他新書的熱銷程度看來,你們出版社這次不就賠大了。」
「還好,後來與他達成協議,三七分帳。出版社三、他拿七成,還是頗為可觀的收益。」
「嗯……。艾希,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邱先生,您知道書中那段話是什麼意思嗎?」艾希立刻接話。
「哪段話?」邱峻斌聳著肩。「抱歉,這本書的編輯事務並非由我執行,我也還沒有這個時間去看他的書。」
「這樣啊……」
「請問長官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陳允龍看著大家沒有任何回應,打算結束今天的問話。
「沒了,謝謝您邱先生,今天就到這邊為止,不再耽誤您寶貴的時間。而後如果還有問題,會再通知麻煩您。」
「沒問題。」
陳允龍率先起身,夾在腋下的那張紙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對了,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帶給你們什麼幫助。」
「什麼東西?任何事情都可能會是重要的線索。」陳允龍答道。
「我看到你手上那張......畫的應該是台灣地圖吧。我想起立東傳來的稿子當中,有個圖檔我們漏印了。嗯......等等,我想我的手機裡應該有存放著那張圖檔。」邱峻斌拿出手機,用手指滑動螢幕。「有了,長官,在這邊(如圖二)。」
陳允龍接過手機,權艾希也將頭湊過去瞧。
「怎麼樣,有幫助嗎?」
陳允龍搖搖頭。「這樣看似乎也看不出什麼頭緒,但也不一定沒什麼幫助。不介意的話麻煩寄給我吧。」陳允龍從胸口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邱峻斌,「上頭有我的電子信箱。」
雙方再度握手致意,目送邱峻斌離開咖啡店門口。
「唉......感覺來台北這一趟,除了找到假手假腳,好像跟什麼都沒有一樣。」郭承德滿腹牢騷地說著。
「至少知道張立東是有殺害林益昇的動機。」林冠均附和著。
陳允龍不發一語,此刻他也毫無頭緒,看來這趟的收穫也是相當有限。
「我想......我可能知道最後的一塊拼圖在哪裡了。」在一片沉默之中,說出那驚天一語的是權艾希,三人的焦點不約而同地拋向他。
「艾希,你知道什麼了嗎?」
「我從剛剛那位邱峻斌的圖,以及長官您的圖,聯想到書中的那句誰也看不懂的話。指出的那個地方,可能藏著的會是我們要的答案。」